第八百六十九章 换血季（中）

    接下来，被机械拘束的老鲍，无声无息转移到了已停在隔离点外围的车上。<br /><br />    期间，办案人员还讲，那个在地铁甬道与他配合的流浪汉，已经被盯了很长时间了，接下来就是去抓捕，还有后续大量的指认工作。至此，老鲍所在反抗组织，在“东七二五区”的情报点等于是坍塌了一大块，后续还会有更多损失。<br /><br />    在这个时代，只要落入他人之手，根本不存在能够咬牙闭嘴，坚守秘密的情况。<br /><br />    人的自由意志是很脆弱的，脆弱到仿佛只是一个幻觉。<br /><br />    完全失衡的力量对比，确实如常昕所言，看不到希望。<br /><br />    “外面”底色灰暗啊。<br /><br />    这样的地球，完整呈现了一个突然到来的高等文明殖民团队，怀揣恶意的设置，对原生文明有多么大的破坏力。<br /><br />    某种意义上，比“披风之下”的本地时空，还要更高端的生产体系，却完全没有类似于“百年序列”那样的缓冲，由此形成了巨大的认知和能力断层，这个星球上的人们就这样一头栽进了断层撕裂开来的“深渊”里，成为了无用之人，只具备生物学上的……或者社会学研究样本上的意义。<br /><br />    事实上，这个社会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深入观察的价值，只是一潭死水，是由那些高等文明殖民者们故意呈现的社会发展冻结的标本，就好像是被注入了高温铝水的蚂蚁窝，只供展示和赏玩之用。<br /><br />    不得不说，“外面”的地球原住民，在最糟糕的时间节点上，遇到了最糟糕的人。<br /><br />    反抗固然重要，然而在这个力量对比下，“蚂蚁”的反抗对于人类来说意义并不大，更重要的是要打破标本外的“玻璃罩”，呼吸新鲜空气，获得更多的营养……<br /><br />    必须要再说一次，这一点，“新·野火”做得很不好。<br /><br />    他应该更积极主动一些，以响应武皇陛下的设计和“期许”。<br /><br />    唔，不管是否真的如此，武皇陛下应该不会介意，他来帮一手。<br /><br />    天色黯淡，荒野渐冷，月轮再度升空。<br /><br />    废矿区这边，前线指挥部已经持续运转了接近20个小时。要说战果嘛，当然是有，至少对于需要这份“战果”的人来说，铁定已经足够了。可是随着时间流逝，来自于市中心的消息流传过来，却使得享用了“战果”的那位，情绪有些不太稳定，然后就在临时会议上拍了桌子。<br /><br />    “一个匪帮联络人，放在眼皮子底下30年，一点儿都没有察觉。老婆死了，儿子死了，有一个闺女还远嫁了，无亲无友，无依无靠的家伙，这么个‘危险源’，每年的筛查都筛哪儿去了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会议室里没有人敢讲话，分管治安署的负责人，更是恨不能将脑袋塞进裤裆里。<br /><br />    当然，他心里面也止不住腹诽：就是这么个家伙，昨晚从你的布置的包围圈里冲出去，还大模大样去定期检查！<br /><br />    这话是绝不敢当面说的，毕竟负责“地下河道”堵截任务的还是治安署，说了就等于找死自爆。<br /><br />    唐立继续拍桌子：“还有什么告发人，自家人不报告，揣着这么大的事情，到外面换前程。智管中心的事务官职位……一步登天嘛。让他们抢了这个功，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，几百上千号人辛辛苦苦、流血拼命，就让他们给比下去了！”<br /><br />    涉及到智管中心，会议室里更没有人敢说话，也就是唐立，这位“东七二五区”内务局局长，总辖区域刑事、防暴、治安、移民事宜，乃是区域内强力部门的首脑，且眼瞅着就要高升。不管以后还在不在“东七二五区”，都已经是跻身上层的大人物。<br /><br />    唐立吐槽拍桌子，智管中心可能装不知道；别人就是附和，回头就有可能被智管中心穿小鞋。<br /><br />    不说别的，改造序列里，给你挑个小毛病，耽搁你三两个月，就够你喝一壶的。<br /><br />    偏在这时，唐立点名了：“岳局，你去对接，无论如何要个说法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负责治安署的岳副局长愕然抬头，这个表情让唐立看了就来气：“你就问问，问他们这种关键情报，为什么不对接？为什么不通气？现在倒好了，带着一车囚犯跑到治安署地面上去指认，你们，还有我，在座的各位，谁的脸上有光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各位副局长继续脸埋裤裆，同时心里面也在奇怪：这位今天情绪不太对头啊！<br /><br />    他不是一直天大地大，升官最大，眼瞅着最后一蹦跶了，闲着没事，招惹智管中心干嘛？<br /><br />    难道是因为这一档子事儿，耽搁了他的晋升进度，唔，智管中心那边还有一个隐形的竞争者吗？<br /><br />    很有可能！<br /><br />    一些人不免就在心里头悄悄调低这位顶头上司的晋升规格和收益。<br /><br />    不管心里头怎么想，耳畔仍然是唐立吐出的狂风暴雨：“各位，你们也要好好反思，能够拿捏住匪帮的联络人，轻轻松松下手，这样的年轻人，觉得在内务局、在治安署没前途，跳去智管中心，究竟是为什么？自家这边的‘好苗子’都歪着长，咱们的内部文化是不是出了问题……”<br /><br />    一连串狂暴输出之后，唐立终于宣布散会。<br /><br />    接下来几个小时，唐立不管是裹着情绪也好，动力十足也罢，带着人们忙了个连轴转，直到午夜时分，才宣布本次行动结束，前线指挥部拆除、撤离。期间唐立打了很多个电话，也接了很多个电话，甚至回到城里的时候，又专门驱车跑到某个场子去转了一圈儿，到凌晨时分才回到家里，却是精神亢奋，了无睡意。<br /><br />    而这时候一个极关键的电话也打了进来。<br /><br />    “你发脾气了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嗯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马上就要调走了，这种时候干得罪人的事情，放信号呢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差不多……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所以，确定去高能中心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是，基本确认了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你以前可是盯着智管中心那边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这不是去不成吗？”唐立坐在大平层的客厅沙发上，双腿支开，坐得极稳，“我想过了，智管也就意味着直管，固然是直通‘开垦团’，可我的份量还够不到。既然不能去那里，其他的清贵位子也没有意义，还不如到高能中心做一番事业。那里之前就是选项之一，只是我有那么一点畏难情绪，现在是另一回事……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你要知道，高能事务管理中心，名义上与智械服务和监管中心并列，但事情杂多，也有很多棘手的问题，哪怕能够名义上管到各区内务局，也只是协调为主，除非是严重的畸变种事件或者高能潮汐时期……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高能潮汐按照以往的逻辑，今年，最迟不过明年底就要到了，这是立功的机会。再说了，它仍然属于防爆治安联防的体系，以前的基础现在还能用，做事会更扎实一些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是吗？希望不是情绪化的产物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对此，唐立笑起来：“人谁不会有点儿情绪。姓庞的在智管中心，大家彼此看不顺眼，很正常。我也承认，现在他那个位置比我清贵，可又怎样，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。至于我，思来想去，这个阶段考虑那些清贵的位子，以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……后面谁知什么情况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哦？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还原成一句话：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。至于高能中心，不外乎更好伸展拳脚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那边沉默了片刻，似乎是笑了起来：“行啊，小立，你能这么想，我和你姐都很高兴……你姐要和你说话，你们聊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“好的姐夫。”<br /><br />    十几分钟后，结束了通话的唐立，走到洗手间，洗了把脸，让脑子清醒一下。<br /><br />    再照镜子，里面显现出一张仍然称得上年轻的面孔。<br /><br />    这张面孔算不上特别英俊，但是已经有长期处于高位培养出来的威仪，还有倨傲，以及此刻瞳孔中熊熊燃烧的野心。<br /><br />    他咧开嘴，对自己笑了一下，结果嘴里却是吐出了带叉的长信，嘶嘶有声。<br /><br />    唐立眼睛恍惚了一下，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异常。<br /><br />    他拿起一侧毛巾，擦干脸上水珠。这个过程中，体内仿佛有一个微型工厂在运转，将他体内的植入体彻底吞没、重组、重新安装，这显然是违背智械管理法的，也必然会触动智管中心的敏感神经。<br /><br />    可是，整个过程中，没有任何警告，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，一切都很正常。<br /><br />    等到他将毛巾放回架子上，再看镜子里，呈现在镜中的那张脸，整体轮廓没有变，但比之前的强势倨傲，已经内敛了许多，变得冰冷，还有些阴沉，眼底深处似乎还泛起了暗红的光。<br /><br />    几秒钟后，那让人不太舒服的阴冷感觉也收敛进去，面目轮廓依然未变，却显得沉静安定。<br /><br />    这样的面孔又持续了几秒钟，他忽又皱眉，不太满意，努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。<br /><br />    最终，所有一切的变化又都恢复到最初状态，唐立微昂起下巴，斜睨了镜中的自己一眼，摇摇头，大步走出去。<br /><br />